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盐池,历史凝固的风景




刘国君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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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像一个徒步的背包客,包里没有历史和文化,只有生命中最重要的食物——水和饼子。我像一个贪婪的寻宝人,我的眼里放着绿光,在盐池大地上不停地寻觅、追逐。我在寻,寻找那些被历史遗忘的角落,寻找那些被历史凝固的风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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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城关


张家场,一个被自己炒红的名字


张家场被炒红了,炒红它的不是网络,而是它自己,是它那深厚的历史文化。

西北风徐徐地扫过大漠的流沙,时光的分针也被风吹得转过一圈又一圈。我踏着晨曦留下的余晖,轻轻地走进张家场古城,想揭开尘封千载的岁月封皮,阅读历史深处的一抹新绿。千年的日光照耀着千年的瓦砾,千年的细雨清润着千年的灵魂,千年的风霾掠过千年的流沙,千年的流沙侵蚀了千年古城的夯土

两千多年的日日月月,把一个繁华的城池,幻化成神秘的历史文化,在两千年之后,我轻轻地叩响古城门扉。

孤独的街衢留下一串串脚印,柔软的细沙中崛起不死的魂灵。一条大街,数百间屋宇,林立的店铺,威严的府衙,勾画出秦汉时期的繁荣;劲风吹熄了客栈的廊灯,火光映红了屋宇的殿堂,繁华掩于遗址,变成无从猜想的迷宫;只有古城的传说,似乎是千年落地的种子,透过遍地瓦砾发出铿锵的呐喊。

夯土肃穆,已被田野的风吹净。这里已是一片瓦砾,这里曾是那么的辉煌。刀枪剑戟,没落城池的角落,千余坟茔,静候在古城的四周。书写张家场的历史,没有图书资料,没有历史档案,只有秦砖汉瓦、六泉十布,只有那些时不时地突显于古城的风中的箭镞、铜镜、封泥、印章,只有不知何时被人烧焦的那把泥土踩踏在现代人的脚下。

我漫步在秦汉人家的廊宇下,用心审视城池久远的历史。秦皇汉武,这里缘何会一领风骚?郡县合并,古城怎会一夜间人去楼空?历史究竟在这里镶嵌下了什么样的烙印?

俯首皆拾的秦砖汉瓦,不知演绎了多少风花雪月,遍地散落的五珠半两,不知成就了多少风流倜傥。

往事俱已矣,昔日的才子佳人不知已经历多少次的轮回,秦汉的辉煌也亦飘逝了两千多年 ,空余的仅仅是原始旷野的豪放,不屈的风。

不甘寂寞的张家场,它把自己炒红了,可它想对人们诉说什么?它又对人们诉说什么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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盐池明长城  吴建新摄


铁柱泉,曾是一片静谧的港湾


铁柱泉迎来的第一位名人是李益。那时他正行路匆匆,背负良心的债务逃离长安。

一人,一骑,一剑。

蓝天,白云,芳草。

匆匆闯进盐州草原的深处,如同一条孤狼 。胯下的马,长鬃飘扬,铁蹄生风,一声嘶鸣回荡在辽阔的长空……

北出长安奔向边塞,李益不像李白是因豪迈而仗剑天涯,他在逃避。逃避权势,逃避官场,逃避霍小玉。

富裕的家境生活,给了他桀骜不驯的性格,残酷的社会现实,又令他的生活一地鸡毛。送走霍小玉后,他选择了逃避,渴望与风霜为伴,驰骋在广袤的草原上,任性地奔跑,抖落掉身上的玷污。

奔跑,一直在奔跑。与风同行,与雨为伴,纵横在自由的草原上,潇洒地勇往直前,他在为心灵寻找一处静谧的港湾。

绿杨著水草如烟

旧是胡儿饮马泉。

进入盐州,碧绿碧绿的草场,幽蓝幽蓝的饮马泉,令李益醉倒在沥沥秋雨里,沉醉在蓝蓝的天空中,静寂的草原已远离悠扬的胡笳声,清清的溪流带走绵绵的儿女情丝……

进入盐州,面对茵茵草原,李益的心胸也一下开阔了起来,抖去身上的油腻,不再与过去纠缠。驻足饮马泉边,回望历史,更是感慨万千,几年前的盐州城还被突厥的铁蹄践踏,这泉也被侵占。如今突厥兵马已被驱逐,戍守边塞全靠吾辈,虽然只是一介书生,国家大义令他血气腾升

温润的清风洗涤了李益一路的尘埃,一路的忧伤。和煦的阳光抚摸着他疲惫的脸庞,满心的沧桑。

在饮马泉的大草甸子前,李益再次匍匐在蓝天之下,揽起一把青草,揽起一把黄土,向着甘甜的饮马泉,向着历经磨难的盐州城,向着湛蓝湛蓝的天空,献上自己守土的忠诚。


兴武营——一千多年的嬗变


沿着边墙向西,我走进了兴武营古城。

古城不古,修筑于明正统年间,古城古老,早在隋唐之前已是边关要塞。

一千多年前的古城曾经沉寂了许久,在五百年间空荡无人问津,没有车辙,没有烽烟,静静地湮没在盐州草原,五百多年的劲风,扬起了五百多年沙尘滚滚。

城池淹于日月,城墙没于风雨,那城隐于大漠深处,冉冉孤烟已成传说。

沿着边墙向西,我走进了兴武营古城。

昔日的半个城曾被修缮得方方正正,今日的兴武营又被肆虐得残缺不全。

历史总是这样,阴晴圆缺,周期轮回。

我围着城转了一圈,每一步都留下一串虔诚的足迹,仰望高耸的城墙,我欲寻觅留在风中的故事。

我从古老的边墙上掀开历史的一角,从残破的半个城的豁口探入古城,从金濂修葺的千户所举步,窥视历史在这座古城中划过的痕迹。

唐隋之鲁州城,宋元之半个城、明清之兴武营。

古城在每一个时期都留下了自己不同的风貌,古城在每一个时期都承担着保疆卫国的重任。

变,只是古城在不同时期扮演着不同的角色。不变的,永远是它那融合各民族的胸怀。

突然间,我想起了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场场惨烈的战斗,曾有无数将士血洒古城。我想拜谒戍边的勇士,那些来自江浙湖贵川、晋冀鲁豫滇的将士,还有那孤胆破敌营的才(宽)大将军,为保国保疆,远离家乡,血洒疆场,魂魄难归。

踏上城头遥望,城池中央坐卧的鼓楼,仿佛不停地向游人跪诉。半个城上的战旗,被呼啦啦地宣讲历史的篇章。朔风总是彰显着自己浪漫的身姿,把垛口、门牌、楼阁以及西山寺全部抚平,留下了苍凉的史话。

城墙之下,马踏井的糖轳还在扭扭作响,康熙的射猎场里战马嘶鸣。时间抹平了人世间的所有,留下的只有传说。

风过无痕,雁过留声。枝头的乌鸦,宣告着一个世纪的结束。

古城的瓮城,渐行损毁。兴武营古城历经千年的风雨变得更加沧桑。

历史的风雨残破的只是边墙和城垣,民族的融合留下的却是华夏的繁荣和文化。


花马池,不仅仅是一面湖的传奇


驼铃的余韵洒在大漠的风中,骡马衔着骡马践开一条曲曲折折的漠路,在牲灵微微的喘息声中,把一汪湛蓝的湖水送到了遥远。

迎着风,我在寻找古老的驼路,寻找能伸向遥远的那面湖,寻找那苍凉的故事。

“世上本没有路,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。”鲁迅说这话时,大概还沉醉在故乡的小镇里。他没有来到西北,没看到刚被骆驼踩出来的小路,一缕风吹之后,黄沙抚平了小路,风中轻荡驼铃的余音。假如他在盐池看到一场能抹平世间万物的风,也许就能改变走是走出来的这一思维。

一汪湖水环沙,一缕清风掠水。一匹骏逸的五花马嬉戏于湖间,探入湖底。

湖是清澈的湖,水是明净的水,只因一匹五花马的探入,清澈的湖水泛起洁白的盐花,宁静的湖沿失去了以往的宁静。

雨借风势雨更疾,湖借马名湖更显。含有盐花的湖是盐池,闯入五花马的池便是花马池。

这是一段传说,传说是人们对万物镜像的解读,是人们对历史文明的探求。古老的盐州在那一段段传说中。

驼铃摇醒了草原,马蹄踏破了夜空,勒勒车载着古老的传说,在风中飘荡。

湖水结晶的盐巴,唤来了百家七十二行,屯耕的商农把一面小湖搅动得热气腾腾。聚在一起的十八般匠人,聚出了花马池边城。

千年的古城,成就了千年的文明。无论古老的地名如何变换,从盐川、盐州到花马池,一次次姓名的变更都没有脱离自己的本性,盐文化的文明深深地烙在古城的魂中。

从秦汉隋唐到宋元明清,城池在肆虐中残破、修葺、繁荣。白居易把酒歌盐州,李君虞著水饮马泉。鞑靼驰骏马铁蹄冲关,杨一清含泪守御花马池。

花马池因盐而兴,因盐而废,千百年的掠夺和征战,演绎了无数悲凉和沧桑,烽火台尽情地点燃豪迈的狼烟。千年的古城毁弃于万年的风中。

城池内,依旧靠近盐湖,花马池盐商的脚步并未走远,依然在沙渍踏出羊肠小路,吆喝着负重的骆驼和牛马,从湖边走向远方,盐州魂也传得很远。

自此湖池名更显 ,留下了花马大池,新屯在花马小池。

一道边隔开了两面湖,一条路串起了一串湖,像星链一般耀眼在花马池畔。只有那些辛勤的脚户,从盐湖里打出一链食盐,搭在牲口的背上,一串驼铃响过之后,一转身花马池城里就拱起一座座深宅大院。院内杯觥交错,牌声作响,这里成了盐商的安乐世界!

万年的风抚平了历史皲裂,花马新城的羊肠小路幻化成笔直的环城大道,深宅大院沉没在风的尘埃,农家新村立于新城的四周。

昔日的花马湖有了新意,如今的花马池城焕发荣光。那湖远离烽烟,在蓝天绿杨的映衬下,以和谐和自然,古朴与浪漫,演绎出更加丰富的人文内涵。


哈巴湖——沙海之中一滴泪珠


这里没有湖,只有一滴泪珠,滴淌了数万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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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巴湖秋景


泪水滴在沙海中,包涵有无端的情。

一掬流沙,一片翠绿,一泓湖水,引来无数游人驻足浏览。

茵茵草甸,习习春风,荡漾了新石器文化的远古文明。三万多年的石器虽已破碎成残片,而历史却一直延续到今天。

一朵朵白云,掠过缓缓而来的羊群,伴随着踏风而来的马蹄和歌声,飘向远方!

勇敢的战将狄青,用胯下的马征服了战场,俊俏妩媚的双羊公主,用美丽的容貌征服了狄青,有谁能知道,在烽火岁月,狄青与双羊结亲是不是一个虚幻的传说。

狼母墩下,青马圈旁留下多少民间故事,真的是人们对美好和平的期望?

历史被传说虚幻,柳丝被现实拉得绵长,和煦的春风吹来柔和的温暖,春燕衔来春意,一切早已被朔风吹散,仅留下双羊滴下的一颗眼泪。

一滴泪,滴出了有情人的相思。自此狄青随泪行,化作红豆留心中。

一滴泪,在沙原上溅出了一面湖泊。湖水凝固了流沙,湖水染绿了沙原。

一丛丛沙蒿,一窝窝红柳,一棵棵白杨,防风固沙,绿化草原,尽显了儿女们对大地母亲的无限关爱,饱含着千年来那滴眼泪的情思。沙窝里的清泉显现大自然的神奇,湖畔边的古城诉说了历史文化的渊源。

哈巴湖以其情,以其爱,以其独特的秀美傲立于沙漠之上,绿苑之滨。

滋润它的不仅仅是沙漠中的那滴眼泪。


长城关,通往世界的一道门


从朝霞中跃出的长城关满身金光,端坐塞北,立于墙上。披五彩琉璃,迎和煦春风。它是长城上的一扇窗,瞭望春景。又如长城上的一道门,通达塞外。

关外离离草原,关内茫茫原野。

这是一座无险可居的雄关,是巍巍长城上数百座雄关中唯一一座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关隘。一道边墙透迤蜿蜒,跨越万里,横穿漠北。一座关隘东接山海,西连嘉峪,横亘居中。

历经数百年的刀光剑影,上演了无数次横刀立马的英雄壮举。关楼下的刀枪剑戟,碰撞出历史文明的火花,长城边的鼓乐呐喊,呼唤出民族融合的萌芽。曾几何时,这雄关,扼鞑靼人南进的喉咙,锁蒙古骏马驰骋的铁蹄。

数百年立马厮杀,关楼残破,空留遗址。

这是一座什么样的关楼?它上书匾额“防胡大堑”,以“深沟高垒”的战略防御工事,抵御外侵;又下设暗门,在关楼外设立市场,月月召开边贸大会进行蒙汉交易。关外的鞑靼军民放下弓箭,赶来了成群骡马牛羊,关内的将士商旅藏起利器,扛出绫罗绸缎、粮食陶器。物与物的交流推演了商品经济的流通,杯斛交错,加深了不同民族间普通民众的交往。

长城关,从战争的空隙走出,见证民间商贸与文化交流。

在一道关隘,两种作用,融合了民族亲情,彰显了华夏儿女的大度之气。历史上没有任何一道关隘能像长城关这样,把和平演绎在剑拔弩张的雄关之下。

用文化和民族的融合诠释了万里长城的真谛,难怪它敢立于长城中段,敢面对华夏众多关隘,自豪地说:我是长城关!

西方哲人说: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,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。我不信上帝,但我知道世界上的一切得与失都会遵循守恒的原则。明王朝在修筑一堵墙的时候,也为自己修筑了出进的大门。

我曾无数次地注目着这座高大的土筑墩台,遥想大明王朝的三边总制王琼,是以什么样的魄力修筑了这座唱响民族和谐的雄伟关楼呢?

这关不仅仅是一道关,它用一道墙把自身的文明引向远方。

这关不仅仅是一道关,推开关门看到的是关内外精彩的世界。


麻黄山——有一条宽广的康庄大道


一条曲折的盐马古道,如同一条弯曲的扁担,一头挑着内蒙古高原的风,一头挑着黄土高原的土,沉重地压在古盐州的肩头。

在浓雾弥漫的日子,我来到了你的身边层层叠叠、曲曲折折的沟壑,踏上了起伏波宕的黄土高原,倾听那条弯弯曲曲、盘盘旋旋的山路,诉说着山里人的故事。

走过山路,越过山梁。我在这里寻觅,想寻找历史老人留下的遗迹。古老的墩堠,无数次燃过历史的烽烟,残破的长城阻挡过鞑靼人的骑。

一道山沟,曾走过无数马帮,盐马古道踏破打虎店的山缺。明朝边防将士行程匆匆;行走在宋夏烽火间隙的盐贩们,赶着生灵,唱着山歌把盐州之盐驮往秦关,将盐州之魂传至秦川,中原绵长的驼铃传达着山外遥远的讯息,送出蕴含着盐池人婉约的情怀;走进这道沟壑,举目远眺刚刚走过的八路军三五九旅的战士风尘仆仆;迎来新世纪麻黄山百姓奔赴小康的铿锵脚步;呼啸的车影装载着山里人的勤劳,亦包含着农家儿女长久的幸福,把古老的盐马古道夯筑得宽阔平实。

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成就,一个时代的共擎才能托起一个时代的辉煌。麻黄山从山高路远虎狼之地走到鸟语花香硕果丰存,不仅仅是因当地百姓的勤劳,这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走向繁荣的缩影,是脱贫攻坚、精准扶贫的硕果。是国家之幸,盐池之幸,麻黄山百姓之幸。

我背着空空的行囊出走,返回起点之时,我的行囊已不再空空。收获的不仅仅是风景,不仅仅是见识,我收到了绿色的草原、收到丰收的良田,收到了科技和信息带来的发展,收到的是百姓生活的安康,和无数张幸福的笑脸。

这笑脸含着情,含着爱,含着满意和心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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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

刘国君 笔名溪流,宁夏盐池人,1964年6月生,盐池县公安局民警。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、宁夏作家协会会员、全国公安文联作家协会会员、宁夏文史研究馆研究员、吴忠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、盐池县文联副主席兼作家协会主席。多年从事文学创作和社会调查,对盐池县红色革命史和长城文化有较深研究,数十篇文学作品在区内外报刊发表。已出版散文集《一路走过》、长篇小说《五座塬》。先后荣获第十八届全国优秀社会科学普及作品奖、宁夏第十三届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、宁夏第九届文学艺术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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